我的土默特印象(云少布)
2009-11-13 

对于稍微有些历史知识的外乡人来说,“土默特”这三个字可能有些陌生,他们知道的可能仅限于“赤勒歌”、或“土默川”,因为《赤勒歌》中所吟唱的“赤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的意境曾经打动和吸引了无数人内心对赤勒川草原的向往;而人们对于“土默川”三个字的熟知是因为他们在书本上偶尔看到的地域名词----“土默川平原”。


还有些研究蒙古族历史的专家确切地知道“土默特 ”是源于成吉思汗时期的“秃马惕”部落名,它甚至是与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蒙兀室韦”并列存在的另一个古老部落,它的族人最早生活在现在俄罗斯布里亚特共和国的贝加尔湖畔,而且它的一部分后裔现在任然生活在那里!


我想,就我上面提及的这些微薄的历史知识不仅是对外人、对我们现在这些生活在呼和浩特附近的土默特蒙古人也可能是个大大的惊讶!(我的意思是:他们真该少喝些酒精,多学学自己民族的历史了!)这也许就是我----作为一个土默特晚辈的中年人想要发表些对自己族人看法的原因吧!


因为就在昨晚,我的一些同学酒足饭饱之后来到我的单位----他们的母校,一通手舞足蹈和慷慨陈词(当然照例少不了对自己身份与成就的吹嘘与炫耀及对他们认为不如他们混得好的人的讽刺与挖苦。)之后,去叫了一帮人喝酒、吃饭去了。当然人家也请我了,不管是客套抑或真心,反正我是以工作的理由推辞了。我知道那是我们都想要的结果,因为他们知道我去了也不与他们尽兴喝酒,他们觉得我没劲、我觉得他们更是无聊!呵呵---真是“个中滋味、唯我独知”啊!


有时候,有人劝我不要这样“不合时宜、不合群”!我也反思自己是否真的有些孤傲?我也试着去迎合过几次,可结果我连陪伴人家喝酒、侃大山半个小时的时间都不能坚持,不是腰疼就是颈椎疼,那副坐卧不安、如坐针毡的样子让自己和别人都感觉难受的要死!哎----何苦呢?于是下定决心不在参加任何没有意义的聚会或酒席!


我不去参加酒席的原因不光是我的身体遇到那样的场合会难受,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是:经过很多次观察,我们这些土默特蒙古人的聚会或饭局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在说些社会上被别人嚼了无数次的陈词滥调的东西,而且还津津乐道,有时为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还会吵架、甚至动手伤了和气。我几乎没有听到任何有关民族文化、民族教育、民族现状、民族命运等话题。他们当中有自认为官场或商界混得不错的,他们宁可在请朋友吃饭或娱乐上一掷千金而不愿在可以改变几个同胞兄妹命运的资助上花半分钱!他们可以在金钱利益的交换中与外人沆瀣一气、亲如一家而不愿意把同样的机会让给自己的同胞!这就是我感觉到的悲哀之所在、也是我远离他们的真正原因!


一个民族、一个作为曾经在历史长河中扮演过重要角色的一个部落---土默特部落,如果连最起码的自我觉醒、自我爱护的意识都失去了,那它的未来是什么样子可想而知!


我清楚地记得我少年时代(70—80年代)我父辈与祖辈们之间的土默特蒙古人是怎样充满着热情并相互关爱的。有好多记忆是来于阿爸的讲述。听阿爸讲,我大哥是1979年恢复高考第二年参加高考的,考完后阿爸心里很着急,只知道上分数线了,但不知道大哥的命运怎样、会被录入到哪个学校?于是他焦急地跑到呼和浩特的高考招生办公室去询问。因为生活在农村,阿爸根本不知道该找谁去询问,只能在招办门口来回踱步。一个经常出入的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发现阿爸一直等在门口就主动过来问他在那里干什么、有什么事情?阿爸告诉他来意后,那个同志很热情地把阿爸领进办公室,把我大哥的名字及准考证号记住,并问清楚我阿爸的地址与名字,告诉他回家等吧。阿爸出来的时候,他送了出来并告诉阿爸:他姓韩,是招办的副主任,也是土默特蒙古人,我大哥的事情他有机会一定帮忙!阿爸将信将疑地回了家,心里忐忑不安地等着。几天后,阿爸再次到市里的招办去看结果,韩主任告诉他,他已竭尽全力把大哥录取到大哥想上的那个学校了!当时阿爸高兴坏了,紧握着他的手说“谢谢”!阿爸要了韩主任的住址,回家买了只羊杀了送到他家里,看到推辞不了,韩主任就收下了。阿爸离开的时候,韩主任塞到阿爸衣兜里两百元,说农村的蒙古人家出个大学生不容易,那是他送给大哥的学费,一定要阿爸收下,要不以后不要再和他来往了!


阿爸每次讲起这件事眼里总闪着泪光,我也被那个素昧平生的韩姓土默特蒙古人感动。阿爸嘴里讲过好多发生在我们家里的土默特蒙古人帮助土默特蒙古人的事情,比如: “NEI人党落实政策”二哥安排工作时老李森与补生瑞对我们家的无私帮助、我和四哥及妹妹上学时云善祥老人对我们的无私帮助等等。。。。我非常爱听那些发生在生活困难时代的土默特蒙古人相互之间亲如一家的旧事。


阿爸常说:“你额吉有大事就到小召找老李森,身为自治区领导的老李森总是亲切地喊你额吉的乳名,让家人给准备好的饭菜招待,并有求必应,从来没有冷落过你额吉这样的来自农村的土默特蒙古人”!那些旧事我没有亲身经历,每次回想起来却有历历在目的感觉,心里希望这样的亲情还能在我们今天的土默特蒙古人中间发生、延续!


听阿爸说,他的爷爷还可以讲蒙古语,我爷爷、奶奶只能讲几句简单的蒙古语,阿爸已经不会了,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已经完全不会蒙古语了,英语倒是学得很流利!这也许是历史进步的表现,可后来突然意识到母语的丢失是多么的遗憾!就像家里的一件瑰宝,摆在那里没有感觉到它的价值,丢失了才顿感它的贵重!语言不能丢失,就像一个民族不能失去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一样重要。以前总觉得只要自己的心是蒙古心就可以了。现在觉得不会自己的母语还要说自己是蒙古人,总有些强词夺理或底气不足,在会说母语的蒙古人面前有些抬不起头的感觉。知耻而后勇,我想:有耻辱感总比麻木不仁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强吧!这是一个民族有发展潜力或有美好未来的基础。


谈到土默特,有个现象(我一直认为是假象)不得不谈:那就是土默特的“云氏家族 ”。曾几何时,在呼和浩特或内蒙古境内,只要看到或谈到“云氏”,尤其是这里的汉族,他们多半会大谈特谈、津津乐道!甚至在“学潮”时,“云氏家族 ”还与“邓家”与“李家“一起被呼和浩特的大学生当做内蒙古腐败的典型出现在当时的宣传小报上。


我也姓云,作为 “云氏家族 ”的一员,我虽然不能说有发言权,但我愿把自己的亲身经历与感受与大家分享,顺便纠正一下外界人们对“云氏家族 ”的误解与偏见。


 “云氏”家族的说法起源于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乌兰夫,他本名云泽,后因从事革命工作改名”乌兰夫”。乌老是领导内蒙古的贫困蒙古族同胞走向革命并促使当时复杂历史条件下内蒙古成功走向祖国怀抱的功臣。他是第一任内蒙古自治区政府的主席,后来到中央,一直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他的家人一直跟随他从事革命事业,从内蒙古到延安,从延安到莫斯科,一直到新中国成立,为新中国革命事业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所以他的子女,亲属们都陆续成为内蒙古,呼和浩特等地的后续领导,继续为社会主义建设事业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因为特殊的历史原因,土默特部落的蒙古人数量比较少,部落内通婚比较普遍,所以相互间亲属关系比较多,加上国家民族自治地区特殊的民族政策,要求每个政府部门最少必须配备一个蒙古族领导干部,给别人一种 “遍地都是`云姓领导`的印象,在不了解情况或别有用心的外人看来就成了一种 “特有或特殊现象”或他们俗称的 “云家天下”!在一些人眼里,我们土默特蒙古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只能靠关系或“云家”的力量,根本没有任何能力或本事, “云姓”土默特蒙古人一时成为“无能”或“无所事事”的代名词而成为别人的笑柄。


我本人刚毕业到单位上班时就遇到这样的情形,我们单位只有我一个姓云的,经常有人酒后对我指桑骂槐,说云家长,云家短的。云布龙主席车祸身亡后,我亲耳听到有人骂: “这下你们云家可没有靠山了,他早该….“!年轻的我不能忍受那样的侮辱,我举着菜刀把那个竟敢侮辱已经不在人世之人的家伙从操场追到财务室的铁门内!


从我的家史不难看出,我是在怎样艰苦的条件下靠自己的努力奋斗才走到今天的。我的周围有无数个和我一样的云姓家庭,大多数人的经历和我一样,都有着艰难困苦的生活经历,都是靠自己的努力拼打才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如果说与乌兰夫有关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我们几乎每家都经历过的 “内人党”!那个差点使我们内蒙古蒙古人遭受灭顶之灾的厄运,令今天我们的父辈及经历过那场运动的人都心有余悸!几乎我们呼和浩特附近的每个云姓家庭都被涉及,每个家庭都有人被抓,每个村都有人被”打死,甚至人还没有死就被活着吊死或仍到井里,然后说是 “畏罪自杀”!其实我们与乌兰夫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同一个姓而已。好多人连乌兰夫的面都没有见过就被说成是乌兰夫的嫡系或亲党,真是可笑之极!可能别人不会相信:除了这个灾难是我们这些云姓家庭从乌兰夫那里得来的 “好处”之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我们这些云姓家庭的心里话。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我与一位同学去新迁址的 “维也纳“蒙古酒吧去听歌,感受蒙古文化的氛围。那是一个蒙古族特色很浓的酒吧,墙壁上绘有博克,舞蹈,马头琴,蒙古包等图案;桌子与围栏也是木制,与到了草原蒙古包里的感觉没有什么区别。悠扬的琴声,低沉的喉音,桌边三五成群的酒客与相拥曼舞的情侣,构成一幅浪漫的古典与现代结合的蒙古酒吧气派!


来这里消费的大多是蒙古族。我嘬着一瓶啤酒,轻歌曼舞间冷眼观看着这些来自各个盟市旗县的蒙古人。以前的兴奋与激荡好像随朋友口中吐出的烟圈渐渐散去了。


“这些酒足饭饱的蒙古男女,除了麻醉与触摸不属于自己的异性肌肤时的陶醉,他们心中还想着其他么”?这个问题从我心底发出却不知道该去问谁。以前我会把类似的情形归咎于蒙古人自由、豪放的天性,现在看到蒙古女性一手搭在男人的肩上,一边用惺忪的余光向坐台上搜寻,心里有种厌恶的感觉。以前我最喜欢看蒙古族女性那种特有的细长而上弯的眼睛了,那种眼神散发着草香般清纯的柔情。现在这些霓虹灯下的媚眼在我眼中仿佛是射向茫茫草原的一道美丽银狐的骚光,代表着某种最原始的欲望!


也许不能说来酒吧消费就代表着颓废。但蒙古人确实是没落了,这是我们不得不承认的现实!我们回家的路上,同学告诉我这个酒吧的老板是个南方人,我惊呆了!以前我一直以为维也纳酒吧是蒙古人开的,原来老板是汉族,人家只是看中了蒙古人的心理需求,发现了这个商机就投资开了这个酒吧。演员阵容、服务管理人员几乎都是清一色的蒙古人。


原来如此,我的心又一次震撼了!以前经常光顾,有外地朋友来就领到这里来消费,每次都是宾客满座,那情景让我震动。当时我还为蒙古人的生意兴隆而高兴呢,没有想到连这样的一道本土菜也被人家外地人抢了,可悲、可叹!


我曾经为蒙古人的不争气而苦恼,奋笔书写了《为什么蒙古族的亿万富翁少?》一文发表在我的新浪博客里。现在又一次为蒙古人的不作为而伤心。我听人说土默特蒙古人当中好多退休干部开着名车、拎着整捆的人民币去豪赌,为什么就没有眼光去拿出一部分赌资去经营一个类似的产业呢?


我只能沉默,无言地走在大雪纷飞的呼和浩特的雪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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